五年後




處理好所有學校事務、剛放暑假的這兩天,因為突然有了閒暇時間可以做自己的事反而感到不知所措。
也不過是兩個星期前,坐在社科院圖書館靠辛亥路的自習座位上看著窗外落雨,筆電工作視窗開著STATA的操作指示要搭配理論操作,但最上面的視窗在播米津玄師的LOSER

もうどこにも行けやしないのに 夢見ておやすみ
早已是哪裡也去不了 就作個夢道聲晚安

いつでも僕らはこんな風に ぼんくらな夜に飽き飽き 
我們總像這樣 對愚蠢的夜晚感到好膩好膩 

また踊り踊り出だす明日に 出会うためにさよなら 
為了迎接盡情起舞的明天 現在先說聲再見 

桌上壓著一疊疊社會統計的投影片和空白的Assignment6、7、8、9,連著落了一個月的進度壓在我肩上心上許久,重得我連著兩週除了行屍走肉想不起來我可以有別的生活態度。那時看著窗外落雨覺得雨真自由真輕盈,離開了厚重烏雲在這城裡肆意灑啊潑啊淋啊流啊,我就被這些東西錮在這哪也去不了。想著我重考時看到的那個騎單車環遊世界的山田,想著Punkka不知道現在又在歐洲哪裡拍野生動物,想著Huyu的展覽只開到七月中我考完試要趕快去看,想著他們的年紀都沒有差我多少,為什麼我像顆發不了芽的球莖灰撲撲又無用地這樣困在牆角,連眼前的一點小事都完成不了,也沒有做大事的力量和勇氣。

「為了迎接盡情起舞的明天 現在先說聲再見」,和想要逃開課業壓力的想法說了再見之後的我坐在這裡填滿這些空格和時間,等著再一個星期過去我就和期末贖回我的自由我的柔軟。

於是期末結束了,大一結束了。

畢竟是經歷過憂鬱、無力和崩壞而離開第一次大一生活的,我以為自己沒辦法再面對大學的教育。度過一個完整的學期對我而言並不容易。也因為這樣,第二次大一生活對我而言意義重大。偶爾慶幸自己沒有趁著夜色從此埋入景美溪或沉進指南山裡。我的選擇帶我走到陽光照得到我的地方,有知己、有社會學、有輕飄飄的愛,我被曬乾、被治癒。最後這緊繃與崩潰交織的兩個星期是敗壞著自己的健康和信心撐過,但有人陪我看日出、陪我看著社統絕望地哭、有強互惠的同學一起寫擬答,像是比賽前隊友們疊掌打氣大喊加油然後笑著跑上場那樣,我好像看見自己笑著翻完這些書上場考試。有夢了,快樂。我撐過去了。

考完統計那天晚上的酒聚之後我自己回房喝完了一罐Red Label,醉得厲害。原先的計劃就是要喝到自己全身發軟、意識不清,連緊聳的肩頭都再也撐不住任何東西和責任那樣,這部分是計劃通り,但在抓著最後一絲理智爬上床、要沉沉睡著的前一刻,我又跳下床走著歪斜的路徑到廁所吐完了所有我能吐的東西。好爽。漱漱口回房間再次爬上梯子,倒下之後再次醒來已是豔陽高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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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了!他緊抱住她,然後發現她正在親吻一張活生生的溫熱臉孔。
但有些粉狀的東西沾到他的嘴唇上了。他們兩個人臉上都裹了一層厚厚的灰泥。 
《1984》 
回到台中了。昨晚夢裡下著傾盆大雨,色調灰暗。

忘了是為什麼,可能是想趕快把底片拿去沖、或是覺得這捲拍得不好想換下一捲,雖然相機顯示幕上說還剩20幾張我還是把它們都拉出來。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一件愚蠢的事,一捲底片不便宜欸為什麼這麼浪費,急急忙忙要把底片推回相機裡,才發現這樣不對、來不及了,就算色調灰暗但底片已經曝光了。

想起昨天晚餐後在電腦和雕刻刀前莫名襲來的頹敗感,好像持續在犯一些以前不可能會有的錯。
繪圖和影音軟體對我而言應該是容易上手且有趣的,但用起AE卻像第一次碰電腦一樣不得要領又問題連連;手工藝對我而言應該是輕鬆愉快,但這次拿起刀子卻刻不出自己想要的形狀反倒是如意料中地劃傷了手。我氣惱地闔上電腦、收起刀片。這些是以前不可能會讓我受創的挫折,但現在我不但因為受挫而懊惱,還因為自己如此懊惱而失望。

才發現我好像贖不回我的自由和柔軟,他們被綁壞了。

膝抱えてもなんもねえ ほら長い前髪で前が見えねえ 

在那抱膝蹲坐又能做些什麼 你看看你 瀏海太長連前方都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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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找一張照片滑著自己的Instagram,重新翻看兩年前的文章發現自己的文字曾經深沉豐厚,像是我現在想寫出的感覺,我渴望。不只是措辭與譬喻的用法全然地改變,還注意到那些文句包覆著某種情感,真摯、熱忱且單純地想要這個世界好,玫瑰色的,戴上就能對世界仍然抱有希望的情感,十七歲的我穿著制服奔走在各處,意氣風發。寫報紙、反抗學校、走遊行、被很多我在乎的人喜歡和看好。而今的我早已遺忘那些情感、文句和青春從何而來、為何而來。更難過的可能是我完全不知道它們去了哪裡,是什麼讓它們消失的。

更早更早,在國小學會使用無名小站,連帶學著輸入法、CSS語法、製圖、其他網路空間的使用,從此沒有停下地更新著。書寫讓我記憶和思考,就像即使隔天就要考試我仍會一筆一筆寫下重點。有了手機漸漸少拿筆了,但有鍵入些文字仍是好的,像是現在我記錄下這些。

最近常常想要減少使用臉書,開始像我國中寫無名那樣寫網誌,幾年來已經太習慣浮動又短暫以至於焦躁的短訊息,從閱讀到思考到書寫都是同樣地困窘。國中的我是多麼認真在寫,初接觸日本推理小說、對世界和社會還有那麼多想像,簡潔的白底樣式像筆記本載記著每一分毫的思考與赤裸的情感。現在偶爾幾分後悔沒有備份下來,但又覺得也好,現在的我可能會看著又被自己曾經的單純羞窘困擾得不敢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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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麼矛盾的一個人。

雖然好多感受都鈍去、霧茫茫地看不清,我也困惑自己貧瘠的生活與心靈裡還有什麼能寫,可是不寫等同於不思考,等同於不記憶,整個人的存在都會隨時被抹去似地。於是五年後想重拾寫網誌的習慣了,或許是試著重新擁抱自己,用不一樣的角度看自己。找一個想說的話不會被奇怪的演算機制淹沒、可以分門別類放置自己的不同面向的地方。

從好好吃飯、睡覺、運動、寫東西開始,找回一些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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